文艺争鸣投稿论文格式参考:声音的东北 ——东北流行歌曲的地方性和兼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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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孟繁华
作者单位：沈阳师范大学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所
吉林省文联理论研究室和《文艺争鸣》杂志社召开的 “黑土地音乐流派研讨会”恰逢其时。此时，刀郎的《罗刹海 市》等流行歌曲正狂飙般地席卷中华大地甚至全球，实施了 一次有声有色的全民狂欢，至今还在“发酵”过程中。刀郎 再次风靡一时，其背后的原因我们还不甚清楚。但它从一个 方面表达了流行音乐生产、传播的一些规律性的问题，特别 值得我们思考。这就是，流行音乐必须具有原创性、时尚性， 能够反映一个时期大众的文化心理和情绪；必须有一个懂 得市场营销的团队，在不同阶段实施“吸引眼球”的营销策 略；投入一定的资本进行制作和营销。因此，流行音乐的市 场化和其他音乐形式的生产和传播是有很大差异的。
歌曲是诗歌和音乐的结合，供人歌唱的一种艺术形 式。歌曲也是一个时代情感、气氛、精神、心情的表意形 式。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歌曲从单一的“国家声音”，逐 渐走向多元和丰富，它的敏锐性和大众化，以及多媒体 的推波助澜，决定了歌曲影响的广泛性。四十多年是短 暂的一瞬，但在发展的过程中，仍可以明确地识别歌曲 在不同历史时段表达的时代氛围和大众关怀。因此，歌 曲的声音，就是中国情感的声音，它建构了时代现实的 和理想的中国想象。20 世纪 80 年代以来，向世界敞开 的文学艺术界，展现了与过去完全不同的情感方式和艺 术风貌。这个变化在歌曲创作中表现得最为明显，因此 也一定与歌词创作的变化有直接关系。歌词塑造了音乐 形象，也为音乐创作提供了灵感。过去强调歌曲的主要 功绩在谱曲，显然是片面的。正确的理解，应该是词曲是 歌曲的两翼，缺了任何一个，歌曲都不能成立。
东北是当代歌曲创作的重镇。特别是中华人民共和 国成立以来，歌曲创作一直非常活跃，很多作品已经成为 当代中国不同时期表意形式的一部分。在创作和探索过 程中，也逐渐形成了东北歌曲的地域性和兼容性的特征。 东北民歌，是东北大众歌曲重要的一脉。广义的东北民 歌泛指东北各民族的歌曲艺术形式，包括东北汉族小调、 各民族说部以及蒙古族、满族等民族的长调等；狭义东北 民歌主要是东北小调的统称，包括歌舞曲、萨满调、秧歌调 等。曲调生动活泼，极具地方特色，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在 我国的民间歌曲中占有重要地位。比如《鄂伦春小唱》《小 拜年》《月牙五更》《摇篮曲》《王二姐思夫》《回娘家》《送情郎》《丢戒指》《新货郎》等。这些民歌不仅奠定了东北 民歌的基调和地域特色，同时也成为后来东北民歌创作重 要的音乐遗产和资源。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东北大众 歌曲以创作为主，比如《乌苏里江船歌》《满怀深情望北京》 《延边人民热爱毛主席》《红太阳照边疆》《牡丹之歌》《在 那桃花盛开的地方》《骏马奔驰报边疆》《苦乐年华》等； 这些歌曲是大众音乐的一种形式，但它和我们所说的流行 歌曲并不完全相同。这些歌曲无论是否负载着意识形态 性和教化功能，但都可以称为“主旋律”歌曲。而流行音乐， 在我国古代称之“俗乐”，现代称为“大众音乐”或“通俗音 乐”。《中国大百科全书音乐 · 舞蹈卷》中对流行音乐是这 样解释的 : 通俗音乐 ( 亦称流行音乐 )，它是“泛指一种通 俗易懂、轻松活泼、易于流传、拥有广大听众的音乐。它有 别于严肃音乐、古典音乐和传统的民间音乐”，包括后来的 像衡越演唱的《圆梦》，赵本山演唱的《咱们屯里的人》，音 乐人大平创作的《孝敬爹和妈》《东北的冬》等，虽然主要 功能是娱乐性，在音乐结构里也还属于通俗音乐而非流行 音乐。但它们鲜明的东北风格，非常抢眼，延续了东北地 方的通俗歌曲传统，地域性的特征非常鲜明。
东北流行歌曲于何时，需要专家考证。但 20 世纪 90 年代以来，东北流行歌曲发展繁荣却是不争的事实。 流行歌曲的特点是 : 内容通俗、形式活泼、情感真挚，具有 很强的时代性；而更准确的概念应为商品歌曲，即以营利 为主要目的创作的歌曲。它是商业性的音乐消遣娱乐以 及与此相关的一切“工业”现象。它的商品性、消费性是 主要的。因此，时尚、青春、感性、伤怀等，是流行歌曲基 本的情感类型。
比如沈阳音乐人李春波，1993 年发行了自己作词、 作曲并演唱的单曲《小芳》，同年凭借由中国唱片广州公 司出版发行的同名专辑，获 1993 年度全国十大最受欢 迎男歌手奖。1994 年以歌曲《一封家书》获 94 年度最 受欢迎男歌手奖，并荣获金唱片奖和中国流行音乐“94 风云人物奖”。凤凰网曾评论说：在中国内地流行歌坛， 李春波堪称独树一帜的全能型歌手，集词曲创作、演奏 和演唱于一身的他，不但为歌坛奉献了《小芳》《一封家 书》等广为流传的歌曲，同时他还开风气之先的以都市 民谣曲风拓展了流行音乐的发展之路，而他在创作题材上对于“知青”及对于乡土和社会平民的热忱关注，更让 他的音乐具备了承载历史的文学价值。央广网评价说： 作为一位创作歌手，他的作品和演唱极具人文气质和一 种充满人性的美，质朴、清新，亲切、平和。他拥有众多 的听众和歌迷，更难得的是他被各种生活层面的人们由 衷地接受，也深深地影响了一代人的审美趣味。乐评人 李广平说：如果说 1986 年崔健的《一无所有》之后中国 歌坛不再“一无所有”，让中国人知道了摇滚的力量 ; 那 么，1992 年李春波的《小芳》，让我们感受到了民谣的魅 力。毫无疑问，李春波的《小芳》成就了中国原创歌坛的 一段传奇 : 他的歌曲简洁明晰直击人心，他以城市民谣 的创作风格，启发了无数吉他青年的梦想，拿起吉他唱 出心中的旋律，给文学的诗句插上翅膀 ; 成就了中国流 行歌坛最经典的传奇。《小芳》的歌词非常简单：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 长得好看又善良 / 一双美丽的 大眼睛 / 辫子粗又长 / 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 / 你和我来 到小河旁 / 从没流过的泪水 / 随着小河淌 / 谢谢你给我的 爱 / 今生今世我不忘怀 /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 伴我度过那 个年代 / 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 衷心祝福你善良 的姑娘 / 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 你站在小河旁。
这是一首怀旧的城市民谣。1993 年，是中国改革开 放深入发展的重要年代，也还是人文学界开展“人文精 神”大讨论的一年。当社会生活进入深水区，价值观发生 重要改变的时代，“怀旧”就是一种可以理解的思想情绪。 它的平民化、个人化以及温婉的民谣风，迅速为广大音乐 爱好者接受并风靡一时；1994 年，李春波又创作了《一 封家书》，这是一首如聊家常般娓娓道来的“一封家书”， 一个常年在外的儿子，给父母写的家信，它平铺直叙平白 如话，没有任何华美的修辞，但语言和情感真挚、温馨、温 柔、牵肠挂肚等，一目了然一览无余——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现在工作很忙吧/身体好 吧/我现在广州挺好的//爸爸妈妈不要太牵挂/虽然我很少 写信/其实我很想家/爸爸每天都上班吗/身体不好就不要 去了/为了儿女们操心苦累/也该歇歇了/我买了一件毛衣 给妈妈/别舍不得穿上吧/以前儿子不太听话/现在懂事他 长大了/哥哥姐姐常回来吗/替我问候他们吧/有什么活就 让他们干/自己孩子有什么客气的/爸爸妈妈多保重身体/ 不要让儿子放心不下/今年春节我一定回家/好啦先写到这 吧/此致 敬礼/此致 那个敬礼
一九九三年十月十八号
这是歌手离家在外经历各种世事后，对家的一种 理解和感悟。可以说，如果没有离家在外的经历，对家、 对父母这样的情感是难以呈现出来的。在外的经历，特别是那些受挫、困难和一言难尽的委屈等，照亮了父 母的恩情。因此，歌曲才如此真挚诚恳。不仅演唱者 的父母收到了这封“家书”，相信天下所有的父母都收 到了这封情真意切的“家书”。
2001 年，音乐人雪村创作了音乐评书《东北人都 是活雷锋》，该曲是电视剧《东北一家人》的主题曲。 2002 年 3 月 12 日，该曲获得第二届华语流行乐传媒 大奖十大华语歌曲的奖项。被评为 40 年四十首歌曲， 2001 年唯一的一首有全国影响的歌曲——
老张开车去东北 / 撞了 / 肇事司机耍流氓 / 跑了 / 多 亏一个东北人 / 送到医院缝五针 / 好了 / 老张请他吃顿饭 / 喝得少了他不干 / 他说 / 俺们那嘎都是东北人 / 俺们那嘎 盛产高丽参 / 俺们那嘎猪肉炖粉条 / 俺们那嘎都是活雷 锋 / 俺们那嘎没有这种人 / 撞了车哪能不救人 / 俺们那嘎 山上有榛蘑 / 那个人他不是东北人 / 翠花 / 上酸菜。
那仿佛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文化时代，整个中国几乎 都是文化试验场。音乐评书的说唱性，不仅平白如话通 俗易懂，而且诙谐幽默，一个行侠仗义的东北人，豪迈率 真的性格在怪诞的曲调里，得到了活灵活现的表达。
如果说雪村的《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带有冒险性 的实验的话，那么庞龙 2004 年创作的《家在东北》，就 是一首中规中矩的带有鲜明东北风的民歌——
我的家在东北 / 松花江上啊 / 那里有满山遍野大豆 高粱 / 在那青山绿水旁 / 门前两棵大白杨 / 齐整整的篱 笆院 / 一间小草房啊 / 哎……哟 / 我爸爸有事没事 / 总 想喝点酒 / 就算是没有菜 那也得喝二两 / 大碗茶大碗 的酒 / 左邻右舍在两旁 / 五魁首六六六 / 笑声满堂啊 / 哎……哟 / 我妈妈从小嗓门就亮啊 / 每天她喝着山歌去 学堂 / 直唱得老大爷 / 放下了他的大烟袋 / 直唱得小伙 子 / 更加思念他姑娘 / 直唱得老大娘 / 放下针线听一段 / 直唱得大姑娘 / 眼泪汪汪啊 / 忘记了洗衣裳 / 哎……我 的家在东北 / 我的家在东北 / 我的家在东北 / 松花江上 啊 / 那里有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 在那青山绿水旁 / 门 前两棵大白杨/齐整整的篱笆院/一间小草房啊/哎…… 哟 / 我的家在东北
歌词对东北乡村生活细节、人物、自然风光等的描 绘，娓娓道来的故事性以及东北人的乐观、积极、性情 等的描摹，在极富东北特色的音乐曲调中，如风俗画般 地表现出来。应该说 2000 年以前的东北流行歌曲，更 多的是强调东北地域性特征，试图以不可复制的“地方 性”征服音乐爱好者和市场，这一策略确实是有效的。 一如我们上述分析的那样。但是，在各种资讯无处不 在，文化交流日益频繁的时代，如果顽固地坚持地方性，将会导致文化的“一家独大”的封闭性。
它的前景未必美妙，而且不变的“地方性”也是不存 在的。流行音乐和“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毕竟不同。而 且，历史地看，东北文化在发展过程中，也是不断兼容内 地文化甚至世界文化发展的。特别是在今天，流行歌曲 的创作者、演唱者的流动性空前频繁乃至成为常态。这 种情况下，不同的文化元素包括流行音乐元素，就会被充 分了解、感知并吸纳。东北 / 内地的文化 / 音乐边界逐渐 模糊，从而形成了东北和内地逐渐“一体化”的趋向。
比如 , 一首发行于 2020 年 6 月的歌，却突然于 2021 年冬天走红 , 这就是柳爽创作的《漠河舞厅》。抖 音数据显示，截至 2021 年 11 月 7 日，这首歌的播放量 超过 23 亿。相当于平均每个中国人差不多播放过两 次。此外，还产生了 27.3 万个相关视频。无论坊间还 是知识界，不仅议论而且传唱。漠河，是一个遥远的所 在，是与极光、寒冷、冰天雪地有关的地方。遥远和奇 特的地域，就是诗意的另一种说法，这些条件漠河都具 备；漠河再加上舞厅，无疑具有了年代感，舞厅不是迪 厅，骚动的是灵魂，起舞的一定与优雅有关——
如果有时间 / 你会来看一看我吧 / 看大雪如何衰 老的 / 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 如果你看见我的话 / 请转过 身去再惊讶 / 尘封入海吧 / 我从没有见过极光出现的 村落 / 也没有见过有人 在深夜放烟火 / 晚星就像你的 眼睛杀人又放火 / 你什么都没有说 野风惊扰我 / 三千 里，偶然见过你 / 花园里，有裙翩舞起 / 灯光底，抖落了 晨曦 / 在 1980 的漠河舞厅
如果有时间 / 你会来看一看我吧 / 看大雪如何衰老的 / 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 如果你看见我的话 / 请转过身去再惊 讶 / 我怕我的眼泪 我的白发像羞耻的笑话 / 我从没有见 过极光出现的村落 / 也没有见过有人 在深夜放烟火 / 晚星 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 / 你什么都不必说 野风惊扰我 可是你 惹怒了神明 / 让你去 还那么年轻 / 都怪你 远山冷冰冰 / 在一个人的漠河舞厅 / 如果有时间 / 你会 来看一看我吧 / 看大雪如何衰老的 / 我的眼睛如何融 化 / 如果你看见我的话 / 请转过身去再惊讶 / 我怕我的 眼泪 我的白发像羞耻的笑话 / 如果有一天 / 我的信念 忽然倒塌 / 城市的花园没有花 / 广播里的声音嘶哑 / 如 果真有这天的话 / 你会不会奔向我啊 / 尘封入海吧。
《漠河舞厅》的流传，在大众文化序列里，自然也走了 相同的套路，比如歌曲背后的故事，故事肯定是极端感人 的，那没齿不忘的爱情，是走遍天下的通行证。这当然是 另外一回事。仅就歌词而言，“如果有时间 / 你会来看一看 我吧 / 看大雪如何衰老的 / 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 如果你看 见我的话 / 请转过身去再惊讶”，这是对想象的一种描摹， 是对突如其来或不期而遇的再次遭逢的渴望和想象中的惊异。其文学性，在当下纯粹诗歌创作中也难得一见。
另一个传奇性的流行歌曲，是 80 后金志文的《远 走高飞》——
我一路看过千山和万水 / 我的脚踏遍天南和地北 / 日 晒或是风吹（我都无所谓）/ 路边那朵蔷薇（鲜红的纯粹）/ 关掉了手机管他谁是谁 / 不要去理会是是与非非 / 天亮走 到天黑（从不觉疲惫）/ 黄昏中的堡垒（多颓废）/ 如果迎着 风就飞 / 俯瞰这世界有多美 / 让烦恼都灰飞 / 别去理会自 我藉慰 / 如果还有梦就追 / 至少不会遗憾后悔 / 迎着光勇 敢追 / 远走高飞 / 说走就走一回 / 翻过了山坡又踏过了水 / 跟心走别管东南和西北 / 前行或是后退（靠直觉发挥）/ 落 日下的余晖（有一点凄美）/ 拥挤的城市布满了虚伪 / 何必 去辩解谁错或是对 / 就让一切回归（童真的滋味）/ 那自由 的感觉（不会累）/ 如果迎着风就飞 / 俯瞰这世界有多美 / 让 烦恼都灰飞 / 别去理会自我藉慰 / 如果还有梦就追 / 至少不 会遗憾后悔 / 迎着光勇敢追 / 远走高飞 / 说走就走一回。
金志文，一个出生在吉林市、毕业于吉林艺术学院的 青年，《远走高飞》只是他其中的一首代表作，而他几乎每 年都会有至少一首歌曲成为现象级，最被大众熟识的歌 曲应该是电影《夏洛特烦恼》同名主题曲。金志文在《我 是歌手》的表现就更加有传奇性，他是通过另外一档叫作 《我是歌手 · 谁来踢馆》的外卡节目获取踢馆资格，过程 中狂胜23场、击败71位歌手，最终夺取了唯一的金钥匙。 他被称为是“最被低估的一个歌手”。《远走高飞》是一首 对行走、对自由、对远走高飞渴望的歌曲。它的旋律时尚 优美，曲风明快有跃动感，流畅如行云流水；歌词如散文 诗，相貌平常却气质不凡。它被流行音乐爱好者称为“神 曲”也并非空穴来风。还比如沈阳的创演歌手王琪，他创 作和演唱的《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无论题材还是音乐，几 乎都与东北没有关系，但歌曲响彻天山南北长城内外。
这是东北流行音乐融入主流乐坛的几个例证。从 中我们可以明显地感受到，这几首流行歌曲完全脱离 了东北风或秧歌调。或者说，当这一艺术形式离开“地 方性”之后，仿佛也褪去了制约创作的桎梏。因此，地 方性或地域性是具有两面性的。事实上，无论任何地 域的作者，他们对艺术的理解只要找到了通约性，也就 找到了一种兼容并包的方法和道路。我希望东北的流 行音乐能够在地方性中获得更多的资源和灵感，同时 能够有更开阔的音乐视野，从而创作出更多能够为流 行音乐爱好者喜欢的流行歌曲。
2023 年 10 月 2 日
（作者单位：沈阳师范大学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所）
（责任编辑：吴景明）
